一生戎马横扫天下的忽必烈，竟犯了致命错误，最该提防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窝阔台的孙子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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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三十一年二月十八日，大都皇宫。
寒风呼啸，吹得宫殿的琉璃瓦发出呜咽的声响。
龙榻前，太医们跪了一地，却谁也不敢抬头。
八十岁的忽必烈躺在那里，呼吸越来越微弱，胸口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皇子们守在床边，铁穆耳握着祖父的手，感觉那只曾经挥舞弯刀横扫天下的手，此刻已经冰凉。
忽必烈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似乎在望向很远的地方。
那是西北的方向。
从至元五年到现在，整整二十六年了。
南宋灭了，日本打了，安南征了，可西北那场战争，至今还在燃烧。
忽必烈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铁穆耳的手握得更紧，嘴唇颤动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窗外，雪花开始飘落。大都的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一】海押立的隐忍
至元二年，公元1235年，在遥远的海押立——今天哈萨克斯坦境内的一片草原上，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这个婴儿就是海都，窝阔台五子合失的儿子。
他出生的时候，祖父窝阔台正坐在大汗的位置上，统治着横跨欧亚的蒙古帝国。
那时候的窝阔台家族，风光无限。
可命运总是无常。
1241年，窝阔台在处理政务时突然暴毙。
关于他的死因，史书上说法不一，有人说是饮酒过度，有人说是被人下毒。
不管怎样，这位蒙古帝国的第二任大汗，就这样猝然离世。
窝阔台死后，帝国陷入权力真空。
皇后乃马真氏摄政，把持朝政五年，直到1246年，窝阔台的长子贵由终于登基。
可贵由的身体一直不好，当了大汗才两年就死了。
1251年，一切都变了。
这一年的忽里台大会上，在金帐汗拔都的支持下，拖雷的长子蒙哥登上了大汗之位。
这意味着汗位从窝阔台系转移到了拖雷系，窝阔台的子孙们从此失去了继承大汗的资格。
蒙哥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窝阔台家族。
贵由的皇后海迷失和儿子失烈门被士兵押到河边，活活溺死。
窝阔台的其他儿子们，有的被囚禁，有的被流放。
阔端家族失去了对河西、青藏的控制权，合丹家族的封地被分割，忽察、脑忽、禾忽等人被严密监视。
那年海都十六岁，亲眼目睹了家族的灾难。
他看着祖母被推下河，看着叔伯们被抓走，看着曾经显赫的家族一夜之间坠入深渊。
恐惧、愤怒、屈辱，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蒙哥把海都发配到海押立，那是个远离权力中心的荒凉之地。
在那里，海都只有两三千名部众，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草原上的冬天寒冷刺骨，夏天又酷热难耐，水草并不丰美，牲畜时常生病。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海都默默忍耐着。
他每天跟着部众一起放牧、狩猎、训练骑射。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骑马到高岗上，望着东方蒙古本部的方向，想着祖父窝阔台当年的荣耀。
成吉思汗曾经说过那句话："只要窝阔台还有一个吃奶的后代存在，他在继承祖先的皇位方面，就要优先于其他各枝的儿子。"
这话写在大札撒里，是铁律，是祖训。
可现在呢，拖雷的儿子坐上了大汗之位，窝阔台的子孙却流落荒野。
这口气，海都咽不下去。
1259年七月，一个消息传到海押立——蒙哥在四川钓鱼城下中箭身亡。
海都听到这个消息，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知道，机会来了。
蒙哥死后，拖雷系的两个儿子忽必烈和阿里不哥肯定会争夺汗位，帝国必然陷入内乱。
这正是他积蓄力量、等待翻身的时机。
果然，1260年，忽必烈在开平登基，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兄弟俩打了起来。
海都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阿里不哥。
不是因为他喜欢阿里不哥，而是因为只有拖雷系内部互相削弱，窝阔台系才有机会。
海都开始暗中联络其他不满拖雷系统治的蒙古宗王。
他派出使者，带着礼物和诚意，游说那些同样失意的贵族们。
他的理由很简单：成吉思汗定下的规矩被破坏了，窝阔台的后人才是汗位的合法继承者。
这些年里，海都的部众从两三千人增加到了上万人。
他从各处收拢了流散的窝阔台系族人，还招募了不少愿意追随他的蒙古、哈喇契丹、突厥勇士。
他的势力范围也从海押立扩展到叶密立、伊犁河谷一带。
1264年，阿里不哥战败投降。
海都知道自己暂时还不是忽必烈的对手，便继续蛰伏，表面上没有公开反对，暗地里却在不断扩张势力。
就这样，海都在西域默默经营了四年。
1268年春天，海都终于决定不再隐忍。
他在叶密立召集窝阔台系的宗王们，宣布建立窝阔台汗国，自称大汗。
随后，他率军东进，直扑元朝控制的西域城镇。
至元五年三月，海都的部队出现在北庭城下。
守将看到漫山遍野的骑兵，连忙派人向大都告急。
消息传到忽必烈那里，这位已经五十三岁的帝王，第一次听说了海都这个名字。
【二】塔拉斯河的密谋
至元六年春，公元1269年，塔拉斯河畔春意盎然。
这条河位于今天哈萨克斯坦境内，河水清澈，两岸草木茂盛。
可就在这个看似平和的地方，一场改变蒙古帝国命运的会议正在召开。
海都站在高台上，环顾四周。
来参加会议的有察合台汗八剌、钦察汗忙哥帖木儿的使者，还有数十位窝阔台系、察合台系、术赤系的宗王。唯独没有忽必烈的人。
会议的议题很明确：划分中亚势力范围，结成反对忽必烈的同盟。
八剌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目光犀利。
他本来是忽必烈扶持上台的，可上台后很快就发现，夹在海都和忽必烈之间，实在太难做人。
跟着忽必烈，海都能灭了他；跟着海都，至少能保住汗位。
权衡再三，八剌选择了后者。
钦察汗国的使者是个老将，在金帐汗国待了几十年，见惯了风云变幻。
他代表忙哥帖木儿传达了一个信息：
钦察汗国正在跟伊尔汗国争夺高加索地区，伊尔汗国背后是忽必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海都开口了，他的声音洪亮："各位宗王，咱们祖先成吉思汗打下这片江山，靠的是什么？
是弯刀，是快马，是草原上的血性。可你们看看现在的忽必烈，他在做什么？"
"他住在汉人的宫殿里，穿汉人的衣服，用汉人的礼仪，学汉人的那套规矩。
他建太庙，设官制，推行科举，这还是咱们蒙古人的大汗吗？"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宗王们纷纷点头。
是啊，蒙古人本该逐水草而居，住毡帐，吃肉喝奶，骑马射箭。
可忽必烈呢，定都燕京，修建宫殿，任用儒士，简直就是要把蒙古人变成汉人。
八剌接着说："河中地区富庶繁华，丝绸之路经过这里，商队往来不绝。咱们得把这块地盘分清楚，免得将来起争执。"
经过一番商议，三方达成协议：河中地区的三分之二归八剌，剩下三分之一由海都和忙哥帖木儿共享。
各方不得进入对方的农耕区，不得对城市居民滥征滥派。
察合台汗国要派兵西渡阿姆河，进攻伊尔汗国的呼罗珊地区；海都负责东线，随时准备进攻元朝西域；钦察汗国继续在高加索牵制伊尔汗国。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塔拉斯河会盟。
从这一刻起，蒙古帝国实质上分裂了。
会盟结束后，海都派使者去见忽必烈。
这个使者是海都精心挑选的，能言善辩，胆子又大。
他一路东行，经过沙漠戈壁，历时两个月才到达大都。
在大都的朝堂上，使者见到了忽必烈。
这位蒙古大汗穿着汉式的龙袍，坐在雕龙画凤的宝座上，周围站着的文武百官也都是汉人装束。
使者按照海都的吩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质问忽必烈：
"大汗，咱们蒙古人的习俗跟汉人不一样。祖先们住毡帐，咱们为什么要住宫殿？祖先们游牧征战，咱们为什么要建城郭？祖先们用蒙古礼法，咱们为什么要学汉制？请大汗给个说法。"
这番话说得大殿上一片寂静。
汉人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蒙古将领们也低下了头，心里其实也有类似的疑惑。
忽必烈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知道海都这是在公开挑衅，而且这种挑衅比刀剑更可怕——它动摇的是统治的根基。
"退下。"忽必烈挥了挥手，"回去告诉海都，各地风俗不同，治理之法也不同。
汉地百姓千万，不能用草原的方法管理。他若不服，可来大都，朕亲自与他说明。"
使者回到西域，把忽必烈的话转告给海都。
海都听完冷笑一声："来大都？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从这一刻起，双方彻底撕破了脸。
【三】襄阳城下的困局
至元六年秋，襄阳城外，元军大营。
主帅伯颜正在看地图，忽然有传令兵来报："丞相，西北急报！"
伯颜接过文书，眉头越皱越紧。
海都趁着元军主力围攻襄阳，在西域大举进攻。
北庭、别失八里等重镇告急，守军兵力不足，请求增援。
伯颜放下文书，走出营帐。
远处的襄阳城墙高耸，城头上南宋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这座城围了快一年了，眼看就要攻破，可西北那边又出事了。
他立刻写了份奏章，快马送往大都。
奏章里详细分析了局势：襄阳是攻宋的关键，拿下襄阳就能顺江而下直取临安；
西北虽然重要，但海都势力还不算强大，可以派偏师前去应付。
忽必烈接到奏章，陷入了两难。
继续攻宋，西北可能会失守；回师平叛，多年攻宋的心血就白费了。
最后，忽必烈做了个决定：两线作战。
他命令伯颜继续围攻襄阳，同时派儿子那木罕率军西征。
至元八年，公元1271年，忽必烈下诏，命那木罕开府于阿力麻里，镇守西北。
那木罕带着一支精锐部队出发了，随行的还有蒙哥的儿子昔里吉、宗王脱黑帖木儿等人。
这支军队浩浩荡荡向西进发，经过戈壁沙漠，历时三个月才到达阿力麻里。
那木罕在那里建立了行营，准备长期驻守。
可他没想到，危险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
昔里吉是蒙哥的儿子，父亲死后，他觉得汗位本该由蒙哥一系继承，可忽必烈抢走了。
他对忽必烈一直怀恨在心，表面服从，内心却在等机会报复。
脱黑帖木儿也是拖雷系的宗王，可他这一支在拖雷系里地位不高，被忽必烈边缘化了。
他心里也有怨气，觉得自己明明是黄金家族的人，凭什么要看忽必烈的脸色。
至元十二年深秋的一个夜晚，大军驻扎在阿力麻里附近。
脱黑帖木儿找到昔里吉，两人在营帐里密谈。
"合罕让咱们和咱们的父辈受了多少委屈，你心里清楚。"脱黑帖木儿压低声音说，
"现在是个机会，咱们把那木罕抓起来，交给海都，跟他结盟一起造反。"
昔里吉犹豫了一下。
造反是要掉脑袋的，可想到父亲蒙哥战死后，汗位被忽必烈抢走，他咬了咬牙："好，就这么干。"
两人说动了一批心怀不满的将领，趁着夜色发动兵变。
那木罕根本没想到身边的人会反叛，毫无防备，被抓了个正着。
更倒霉的是，正在赶来增援的重臣安童，也被叛军俘获了。
这位掌管中书省和枢密院的大臣，是忽必烈的左膀右臂，他的被俘对元朝来说简直是个重大打击。
昔里吉派人送信给海都，说愿意跟他结盟，共同对抗忽必烈，俘虏的那木罕和安童可以作为见面礼。
海都接到信，心里琢磨开了。
这些人今天能背叛忽必烈，明天也能背叛自己，不能完全信任。
可眼下他们能牵制元军主力，倒是个不错的棋子。
于是海都回信："感谢诸位宗王的好意，你们先在那里驻扎着，那地方水草肥美，对你们有好处。
咱们暂时不要会合，各自为战，这样能分散忽必烈的兵力。"
昔里吉等人收到回信，占据了和林和漠北大片土地，跟忽必烈分庭抗礼。
消息传到襄阳前线，伯颜接到紧急军令：立刻率军北上平叛。攻宋计划，暂时搁置。
至元十三年正月，临安。
南宋宰相陈宜中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元军撤退的烟尘，长长地松了口气。
围攻襄阳五年的元军，突然撤走了大半，剩下的兵力也只是围而不攻。
"这是怎么回事？"陈宜中问身边的将领。
"听说是蒙古内部出了乱子，伯颜带着主力回去平叛了。"
陈宜中转过身，看着背后的临安城。
皇宫里，年幼的皇帝赵㬎正在太皇太后谢氏的保护下苟延残喘。
南宋朝廷上下都知道，襄阳一旦失守，元军就能顺江而下，大宋的命运就到头了。
可谁能想到，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元军内部居然出了乱子。
陈宜中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西北，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海都趁着元军主力调往漠北，在西域大举扩张。
北庭、别失八里、哈剌火州，一座座城池落入窝阔台汗国手中。
至元十三年二月，伯颜率军抵达漠北。
他很快就发现，昔里吉这些叛军根本不堪一击。
没有海都的支援，他们内部又开始内讧，很快就土崩瓦解。
那木罕和安童被救了出来。
可当伯颜回过头想去对付海都时，海都早就退回了叶密立。
更糟糕的是，西域的局势已经彻底改变了。
至元十三年三月，就在元军平定漠北叛乱的时候，南方传来消息——伯颜余部攻破了临安。
六十一岁的忽必烈听到这个消息，在大都皇宫里仰天长笑。
从祖父成吉思汗西征到父亲拖雷南伐，蒙古人打了大半个世纪，终于征服了中原。
可就在举国欢腾的这一刻，西北的战报却让他笑不出来......
【四】西域的陷落
至元十三年夏，别失八里城外。
海都骑在马上,望着远处高耸的城墙。
这座城市是元朝在西域的统治中心，控制着通往中亚的要道。
拿下它，整个天山北路就尽在掌握。
"传令下去，围城。"海都一挥手。
上万名骑兵呼啸而来，把别失八里围得水泄不通。
城里的守将只有三千人,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根本不敢出战,只能死守。
海都也不急着攻城,他知道围城比强攻更有效。
切断水源,断绝粮道,用不了多久城里的人就会投降。
果然，一个月后,城里粮草耗尽,守将不得不开城投降。
海都进城后，没有屠城,反而善待投降的将士和百姓。
他知道，要在西域站稳脚跟,需要民心。
拿下别失八里后，海都继续东进。
北庭、哈剌火州、鸦儿看，一座座城市落入他手中。
到至元十四年，整个天山北路都被窝阔台汗国控制。
这时候忽必烈终于腾出手来，决定全力对付海都。
他派出名将伯颜率领五万大军西征。
至元十四年秋，双方在别失八里附近交战。
伯颜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把五万大军分成三路：中军步骑混合，两翼全是骑兵。
中军负责正面进攻，两翼负责包抄。这种战术对付南宋屡试不爽。
可海都根本不跟他正面交锋。
一看元军来势汹汹，海都立刻下令撤退。
蒙古骑兵来去如风，等元军追上来时,海都已经跑出百里之外。
伯颜想继续追击，可走了三天,前方全是戈壁沙漠,补给跟不上,只能撤军。
等元军一撤，海都又回来了,继续攻打元朝的城池。
这种游击战术让元军极为头疼。
伯颜在西域待了一年多,打了十几场仗,每次都能击败海都的军队,可就是抓不到海都本人,更别说彻底消灭窝阔台汗国了。
至元十五年，忽必烈换了个策略。
他不再想着一举歼灭海都,而是在西域建立稳固的防线。
他下令在别失八里、阿力麻里等地修建堡垒,屯田驻兵,建立驿站,形成一道防御体系。
可这道防线需要大量的兵力和物资维持。
元朝虽然刚刚灭了南宋,国库充盈,可西域战线太长,消耗太大。
更要命的是,海都随时可能突破防线,元军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至元十八年,忽必烈又想到一个办法：离间海都和察合台汗国。
当时察合台汗八剌已经死了,他儿子笃哇继位。
笃哇是个年轻人,野心勃勃,不甘心一直被海都压制。
忽必烈派使者去见笃哇,许诺给他更多的封地和财富,条件是倒戈攻打海都。
笃哇犹豫了。
跟着海都,虽然不自由,但至少安全；
投靠忽必烈,能得到好处,可万一忽必烈翻脸怎么办？
海都知道忽必烈在拉拢笃哇,他也开始给笃哇好处。
他把河中地区更多的土地分给笃哇,还让笃哇的儿子娶了自己的女儿,两家结成姻亲。
笃哇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海都。
毕竟,海都就在身边,惹恼了他性命难保;忽必烈远在大都,鞭长莫及。
忽必烈的离间计失败了。
至元二十年，海都和笃哇的联军再次东进,攻打元朝在西域的据点。
双方在哈剌火州外展开大战,这一仗打得异常惨烈。
元军守将火赤哈儿的儿子率领畏兀儿军队死守,海都军队连攻十天都没能攻下。
笃哇有些不耐烦了,他建议绕过哈剌火州,直接进攻更东边的城市。
海都摇摇头："哈剌火州是要塞,不拿下它,咱们的后路就不安全。"
他亲自督战,第十一天,城墙被攻破。火赤哈儿的儿子战死,哈剌火州陷落。
这个消息传到大都,忽必烈大怒,下令增派三万大军西征。
可等这三万大军赶到西域时,已经是第二年春天,海都早就撤走了。
就这样,双方在西域反复拉锯,打打停停,一直持续到至元二十四年。
【五】东西夹击的危机
至元二十四年,公元1287年,对忽必烈来说是极为凶险的一年。
这年春天,海都派人秘密联络东道诸王。
所谓东道诸王,是成吉思汗三个弟弟的后裔,他们的封地在蒙古东部,包括今天的辽宁、吉林一带。
这些宗王虽然名义上臣服于忽必烈,实际上心怀不满。
他们觉得忽必烈过于汉化,背离了蒙古传统;
更重要的是,忽必烈限制了他们的权力,让他们从独立的诸侯变成了朝廷的附庸。
海都的使者见到了东道诸王之首的乃颜。
这位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的后裔,控制着呼伦贝尔草原,手下有数万精兵。
"乃颜王,咱们联手,东西夹击,一举拿下和林,再南下进攻大都。"使者说。
乃颜沉默了一会儿,问："海都那边准备好了吗？"
"海都王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只等你这边起兵,他立刻从西面进攻。"
乃颜咬咬牙:"好,就这么干。"
六月,乃颜在呼伦贝尔起兵。
他联络了势都儿、哈丹等东道诸王,组成了一支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向和林进发。
消息传到大都,满朝震动。
如果乃颜和海都真的联手,元朝将面临东西两线作战,后果不堪设想。
忽必烈当机立断,决定御驾亲征。
群臣纷纷劝阻:"陛下已经七十二岁,不宜远征。让太子或诸王率军前去即可。"
忽必烈摆摆手:"朕不去,将士们怎么安心？这一仗关系到大元的生死存亡,朕必须亲自去。"
七月,忽必烈率领大军北上。
这支军队有蒙古骑兵五万,汉军步兵三万,还有上千门投石机等攻城器械。
可忽必烈心里清楚,这一仗最大的问题不是乃颜,而是乃颜手下那些蒙古骑兵。
这些人跟元军的蒙古骑兵是同族,万一临阵倒戈怎么办？
于是忽必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让汉军为主力,蒙古骑兵为辅。
八月,双方在称海展开决战。
称海是个大湖泊,周围是开阔的草原,非常适合骑兵作战。
乃颜摆开阵势,二十万大军黑压压一片。
他骑在战马上,对身边的将领说:"今天就要见分晓了。拿下忽必烈,咱们就是大元的新主人。"
忽必烈这边,他让汉军将领李庭率领三万步兵居中,蒙古骑兵分列两翼。
这个阵型在草原作战是很冒险的,因为步兵机动性差,容易被骑兵冲散。
可忽必烈有自己的考虑。
汉军步兵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而且对忽必烈忠心耿耿。
用汉军打头阵,既能试探乃颜的战力,又能防止蒙古骑兵临阵倒戈。
战斗一开始,乃颜的骑兵就发起冲锋。
数万蒙古骑兵呐喊着冲向汉军阵地,马蹄声如同雷鸣。
李庭镇定自若,下令:"列阵！盾牌手前排,长枪手二排,弓弩手后排。"
汉军迅速排成严整的方阵,盾牌手蹲下,盾牌斜靠在地上形成防御墙;
长枪手把长枪架在盾牌上,枪尖向外;弓弩手在后面搭弓上箭,等待命令。
"放箭！"
漫天箭雨射向冲来的蒙古骑兵。
最前面的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后面的骑兵被迫减速。
"再放！"
又是一轮箭雨。
乃颜的骑兵冲到距离汉军阵地五十步的地方,再也冲不动了。
盾牌墙和长枪阵就像一道铁壁,把骑兵挡在外面。
乃颜看得心焦,亲自率领亲卫队冲锋。
可汉军阵型丝毫不乱,一拨接一拨的箭雨让蒙古骑兵根本无法突破。
这时候,元军两翼的蒙古骑兵开始行动。
他们绕到乃颜军队的侧翼,发起攻击。
乃颜的军队腹背受敌,阵型开始混乱。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乃颜的军队终于崩溃了。
乃颜本人被俘,其他东道诸王有的投降,有的逃走。
忽必烈取得了这场关键战役的胜利。
可他还来不及庆祝,就接到了西线的战报——海都趁着元军主力东征,攻占了和林。
【六】和林的得而复失
和林,蒙古人的祖宗之地,大蒙古国的第一座都城。
成吉思汗的儿子窝阔台在这里建立了宫殿,蒙哥在这里登基称汗。
对蒙古人来说,和林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谁控制了和林,谁就是草原的主人。
至元二十四年八月,就在忽必烈在称海与乃颜激战的时候,海都率领十万大军从西面进攻和林。
守卫和林的是元军统帅玉龙答失,手下只有两万人。
面对五倍于己的敌军,他只能据城而守。
海都围攻了十天,用投石机把城墙砸出几个缺口,窝阔台汗国的军队蜂拥而入。
守军拼死抵抗,玉龙答失亲自上阵,手持弯刀杀敌,可终究寡不敌众。
九月初,和林陷落。
海都进入和林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窝阔台当年建的宫殿。
那座宫殿已经破败不堪,可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气派。
海都站在宫殿遗址前,仿佛看到了祖父窝阔台坐在宝座上,号令天下的景象。
"祖父,孙儿没有忘记您的遗愿。"海都喃喃自语,"窝阔台家族的荣光,终将重现。"
可他也清楚,占领和林只是第一步。
忽必烈不可能坐视不管,用不了多久,元军就会反扑。
他必须抓紧时间巩固防御。
海都下令修复城墙,囤积粮草,在和林周围部署重兵。
他还派使者去联络其他蒙古宗王,希望有更多人站到他这边。
可消息传出后,响应者寥寥。
大多数蒙古贵族虽然对忽必烈的汉化不满,却不愿意公开反叛。
毕竟忽必烈掌握着中原的巨大资源,实力太过强大。
九月中旬,忽必烈处理完东线的事务,立刻调集军队西征。
他派土土哈率领五万精兵,从东面进攻和林;伯颜率领三万大军,从南面包抄;自己亲自坐镇后方,统筹全局。
海都得到消息,知道守不住和林。
和林虽然具有象征意义,但在战略上价值有限,而且深入元朝腹地,补给困难。
硬守下去只会被围困,不如主动撤退。
十月初,土土哈的军队抵达和林城外。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发现城门大开,城里空无一人。
海都已经带着军队撤走了。
土土哈进城后,看到城里虽然没什么破坏,但所有能带走的粮草、武器、物资都被搬空了。
海都连城墙上的砖都撬走不少,显然是打算彻底放弃这里。
"追！"土土哈下令。
元军追出三百里,始终没能追上海都。
海都的军队早就准备好退路,一路向西,消失在茫茫草原上。
忽必烈听说和林失而复得,心情复杂。
和林是拿回来了,可海都还活着,窝阔台汗国依然强大。
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让他看到一个严峻的事实:元朝在西北边境陷入了无休止的消耗战。
至元二十六年,公元1289年,忽必烈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从西域最西端的斡端撤军。
斡端位于今天新疆莎车一带,是元朝在西域最西边的据点。
驻守这里需要大量的兵力和物资,而且随时可能被海都切断后路。
与其守着这个孤悬在外的据点,不如主动撤退,把防线收缩到更容易防守的地方。
随着从斡端撤军,元朝在中亚的势力急剧萎缩。
海都和察合台汗国迅速填补了权力真空,瓜分了这片富庶的土地。
这一年,忽必烈七十四岁。
他再次亲自率军北上,想要给海都致命一击。
可海都根本不跟他正面交锋,看到元军来了就撤退,等元军走了又回来。
忽必烈在草原上追了三个月,连海都的影子都没见到。
寒冬来临,大雪封山,他不得不班师回朝。
回到大都后,忽必烈病了一场。
他躺在病榻上,让人把西域地图拿来。
看着地图上元朝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小,他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南宋灭了,中原一统了,可西北这个窝阔台的孙子,竟然成了他这辈子都解决不了的心病。
【七】最后的较量
至元三十一年,公元1294年。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晚,大都的积雪到三月还没化完。
八十岁的忽必烈身体每况愈下,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只有处理重要政务时才勉强起来。
可西北的战报,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
海都依然活跃在西域,他的窝阔台汗国从阿尔泰山延伸到锡尔河,控制着丝绸之路的中段。
每年从东西方商队那里收取的税金,就足够养活一支庞大的军队。
更麻烦的是,海都在这些年里完善了一整套治理体系。
他在各地设置长官,管理城市和草原;建立驿站系统,保证政令畅通;还招募了一批懂汉字的文士,帮他处理文书公务。
窝阔台汗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流寇式的叛乱政权,而是一个有组织、有制度的国家。
这样的对手,比单纯的军事威胁更难对付。
忽必烈把孙子铁穆耳叫到床前。
铁穆耳是皇太子真金的儿子,真金在五年前去世,铁穆耳就成了皇位继承人。
"西北之事..."忽必烈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铁穆耳赶紧扶住祖父:"皇祖别说了,您好好休息。"
忽必烈摆摆手,坚持说完:"西北之事,切不可轻忽。海都...海都此人,朕...朕是栽在他手上了。你将来登基,一定要...一定要小心应对。"
说完这番话,忽必烈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二月十八日,忽必烈驾崩于大都,享年八十岁。
这位建立元朝、统一中国、横扫天下的一代雄主,到死都没能看到海都被击败的那一天。
他用二十六年时间,与窝阔台的孙子较量,最终还是没能取胜。
铁穆耳即位,是为元成宗。
他记住了祖父的遗言,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调整西北战略。
元成宗没有像忽必烈那样试图一举歼灭海都,而是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
他任命年轻的侄子海山总领漠北诸军,在西北建立完整的防御体系。
海山那年才十七岁,却展现出非凡的军事才能。
他改变了过去被动防御的战术,主动出击,不断蚕食窝阔台汗国的领地。
他学会了海都的游击战法,用海都的方式对付海都。
大德三年,公元1299年,海山率军在阿尔泰山区与海都军队遭遇。
这次海山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占据有利地形,等着海都来攻。
海都果然中计,率军进攻。
可他没想到,元军在山谷里设下埋伏。
一阵乱箭之后,窝阔台汗国的军队大乱。
海都虽然身经百战,这次却栽了跟头,被迫撤退。
大德五年,公元1301年,海都决定孤注一掷。
他纠集窝阔台系、察合台系四十个宗王,集结了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准备最后一次东征。
这一战,要么攻占和林进而夺取大都,要么战死沙场。
六十六岁的海都骑在马上,巡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
他这一生,从十六岁被发配海押立,到现在六十六岁,整整五十年都在为窝阔台家族的复兴而战。
"传令下去,全军开拔,目标和林。"海都的声音依然洪亮。
八月,双方在哈拉和林和塔米尔河之间展开决战。
先是在铁坚古山一战,海都军失利;紧接着在合剌合塔山之战,海都击败元军。
海都越战越勇,率军兵临和林城下。
元军统帅晋王甘麻剌已经准备放弃和林,向南撤退。
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支冷箭从城墙上射来,正中海都的肩膀。
海都身边的卫士赶紧把他扶下马,简单包扎了伤口。
"不碍事,继续进攻。"海都咬着牙说。
可那支箭伤到了要害,伤口不断流血。
海都坚持指挥了一天战斗,到夜里实在撑不住了,昏了过去。
诸王们商议之后,决定撤军。
他们不知道海都伤得有多重,但没有海都坐镇,这场战争就打不下去。
大军撤退途中,海都的伤势越来越重。
箭头上可能有毒,伤口开始溃烂,高烧不退。
大德六年三月,在返回叶密立的路上,海都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的儿子察八儿继承了汗位,可这个年轻人显然没有父亲的能力和威望。
窝阔台系的宗王们开始争权夺利,察合台汗笃哇趁机背盟,发兵进攻窝阔台汗国。
察八儿腹背受敌,支撑了几年后终于撑不住了。
大德七年,他派使者到大都,请求归顺。
元成宗接受了他的投降,封他为汝宁王,给了他一块小小的封地。
至于窝阔台汗国的领土,被元朝和察合台汗国瓜分。
至元二年海都建国,大德七年察八儿降元,窝阔台汗国存在了三十五年,最终还是覆灭了。
可这三十五年的战争,给元朝造成的损失却是无法估量的。
西域的控制权丧失,蒙古帝国彻底分裂,大量的人力物力消耗在这场家族内战中。
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暴露了一个深刻的问题:当忽必烈选择定都中原、推行汉化时,他就已经失去了草原。
那些坚持蒙古传统的宗王们,再也不会真心服从一个"汉化"的大汗。
至大四年,元武宗海山站在大都皇宫里,望着远方的西北。
祖父忽必烈用了二十六年时间,也没能彻底解决海都的威胁。
他自己在西北戍守多年,亲眼见证了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如今海都死了,窝阔台汗国灭了,可元朝付出的代价,远比想象中沉重。
一生戎马横扫天下的忽必烈,竟犯了致命错误,最该提防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窝阔台的孙子海都。